第二十三章

我靠在床头，旁边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灰，那部黑灰色的索爱，静静地躺在烟灰缸旁边。

整个一个白天，这部手机的铃声没有再响过一次，下班时，鬼使神差，我从刘旭那儿把它要过来，带回家里。

刘旭随意的几句话，弄得我心神不宁。做了这么多年警察，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事都经历过了，所有的事情我都看得很淡。对于刘旭所说的可能性，我并不是不能相信，只是不愿意那么想罢了。

王建鹏已经死了，无论事实是什么，都把我隐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无情地撕裂，倘若那个女孩儿再搅和进来，无异于在那撕裂的创口洒上一把盐。

创口上洒盐的滋味，很疼。

之前的晚上，当我徜徉在小月河畔，当我沐浴在热雾中，我一直在想着同一个问题：王建鹏每天午夜会拨通的那个电话，今夜我要不要打。

某种程度上，电话那端的人能否提供什么线索已经没那么重要，真正折磨我的是，穿过这无尽的黑夜，顺着看不见的电波，等候在彼岸的那个人，究竟是谁？

我叹了口气，把手伸向手机。是否是那个女孩儿，就那么重要吗？我问自己。

时间终于接近午夜，那个王建鹏每天拨打电话的时刻。我踯躅再三，还是摸起那部黑灰色的索爱，长舒几口气，调出那个号码，按下拨出键。www.qxnyo.com 苹果小说网

与国内的不同，手机里传回的铃声是短促的“嘟嘟”声，两声一组，听起来特别容易引发焦虑。我的心悬着，竖起了耳朵，铃声响过五组之后，戛然而止，一个女人急迫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
“你怎么了？在哪里？”

我轻轻地喘了口气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这倒不是因为她说的是中文，而是我听出了那个声音。

“对不起。”当初惊慌中她对我说出的这三个字，其实没什么特别的，我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，可是一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，我马上就想到了那三个字，想到了那个人。她们是同一个人，我有这个自信，尽管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。

“说话啊，你怎么了？”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
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，仿佛她就站在我的对面。“你听我说，我不是王建鹏。”清了清嗓子，我说道。

“你是谁？王建鹏呢？”女人显得小心翼翼，又很狐疑。

“不管怎样，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讲完。”我的声音很严肃。

“我在听。王建鹏在哪儿？他怎么了？”女人一口气儿说出来。

听到她焦灼的声音，我忽然后悔由我给她打这个电话。我闭上眼睛，深深地吸了口气。“我是BJ刑警。王建鹏出事了，他死了。”

死一般的沉寂，除了偶尔的“毕啵”的信号声。我想象着远方那个人的样子，不愿睁开眼睛。

***

我的手有些颤抖，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。那一刻，我蓦然想起冰冷的停尸房，我站在秦莺身后，世界也是现在这般死寂。

很奇怪我会联想到秦莺，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，秦莺与女孩儿，都曾是王建鹏生命的重心。想到自己用了“曾”字，我的心不由得一痛。

“还在听吗？”我终于无法忍受那死寂。

“我在。”话筒里的声音虚弱了很多，但马上变得冰冷，“他怎么死的？”

“他死在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，看起来像是抢劫，我们正在调查。”这么说，她心里能好受点吗？

“抢劫？就这么简单？”女人仿佛不相信似的。

这语气像极了秦莺。当初秦莺说，王建鹏早晚会出事，但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小事上丧命。他们为什么都会这么想呢？王建鹏平静的外表下面，究竟隐藏着什么？

“还有许多疑点，我们正在调查。”我斟酌着语气。

“哪天的事儿，是十一号吗？”女人追问。

她准确地猜测出日期，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。这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孩儿，现在竟极其冷静。

“是，十一号凌晨。”我暗暗叹了口气。

“嗯。他——”她停顿下来，一时没再说什么，听筒里只传来略显诡异的无线电的信号音。

我想自己能明白她话里的含义，就轻轻说，“他被捅了两刀，不过在那之前他被麻醉了，应该没多少痛苦。”

“嗯。”电话那端的她陷入沉默，过了好半天才突然说，“谢谢你。”

“请你节哀。”我轻轻地叹口气，“我能问一下，你们是什么关系吗？”

“我们？”她楞了一下，然后说，“我们算是朋友吧。”

“朋友——是这样啊，我明白了。”我回想着照片上女孩儿的模样，“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些忙。”

“什么忙？”这一次，女孩儿反应很快。

我迟疑一下，说道，“我们发现近期王建鹏和你保持着密切的联络，尤其是他出事的头一天，你们的通话时间接近一个半小时。你别觉得奇怪，我们查了他的通话记录。”

电话另一端的女孩儿沉默着。

我点着一根烟，衔在嘴角，抽了一口，鼓起勇气继续说道，“我想知道的是，你觉得当时他有什么异常表现吗？或者是否有什么让他觉得忧虑的事情？”

她在那边静静地听着，等我说完，她继续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才回答我。“我们的谈话内容，和你们的案子没有关系。”

“你好好想想。”我不肯轻易放弃努力。

“不用想，肯定没关系，而且他也没什么异常的表现。”女孩儿的声音变得轻快。

“你们可是朋友啊。”我心里突然为王建鹏感到委屈。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她抬高声音，打断我，“可是抱歉，我实在帮不上你。今天谢谢你了，就这样吧，我要收线了。”

“等等，”我急匆匆地喊，却不知接下来还能说什么。

“怎么？”女人略显不耐。

我又想到了那些照片。“我见过那些照片，也见过你。”说完，我长吁了一口气。

“你见过我？”女人狐疑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。